来澳洲前,我在国内做进出口贸易,工作不累,钱可赚得不少。来到西澳后,发现以前学的谋生手段都用不上了。唉声叹气东张西望了一阵之后,只好放下架子,加入打工大军。
到处跑了几天之后,终于有一家工厂有了回音,让我第二天去见面。接见我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姐。她先问我的个人情况。我告诉她:大学毕业,当过大学教师,做过进出口贸易,还是个部门经理。小姐连连点头,写在一张纸上。最后小姐款款站了起来,伸出纤纤玉手,跟我说了“拜拜”,让我回家等着。
我踌躇满志,以为这个工我吃定了。三天过去了,我守在家里,连买菜都不敢出去,生怕错过了工厂打来的电话,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。第四天我终于忍不住,打电话给那位小姐,小姐解释说,对不起,我们已经招够了人。这就又“拜拜”了。
我把这事告诉一个朋友,想是她一定替我愤愤不平,没想到她说:说这样的话还能找到工?真是笨!原来这叫“over-qualified”,就是说你的资格“冒”了。工厂找人,是找那些老老实实能够长期稳定在那儿干活的,谁叫你是大学生,还是什么经理?这样的玩意儿,有人要你才是怪事儿!
吃一次亏,学一次乖,打这以后我出去找工作,再也不说这些废话了。我变成一个新人:从前是个打扫卫生的工人,没什么文化,却能吃苦耐劳,勤勤恳恳,打算在工厂扎根一辈子了。果然,我很快就得到了一份肉食加工厂包装工的活儿。
我到工厂报到那天,人事部主管对我进行了大约五分钟的简短“爱厂教育”:这家工厂差不多有20多年历史,工人一百多,可能是西澳最大的熟肉加工厂吧。她还带我看了工厂的各式奖状,都是A4纸大小,随便地挂在走廊墙上。我想,要是领她到哪个中国大厂溜达溜达,她非晕过去不行。
我被分在夜班,第一个派给我的任务是去捡肉片。工厂为快餐店供应汉堡包用烤肉片,大块大块的熏猪肉从流水线那一头的切肉机放进去,经过切片烤制,从这头出来的就是两行三片一沓的烤肉片,站在这儿的两个女工就要把烤肉片捡起来,摆放在纸上,每张纸摆六沓,二十张纸一包。
这件事看起来容易之极,做起来却非常累人。机器走得很快,肉片滚滚而来,容不得你有一点儿喘息,如果肉片不整齐,需要整理,你看吧,没有几分钟面前就堆满了肉片,肉片一凉,很快变硬,这时工头走过来,满脸的晦气,有你好瞧的。
夜班的工头是个东南亚人。有这么一号子人,见了洋人就膝盖酸软,点头哈腰兼低声下气;一回头——有个黄皮肤的人站在面前,他就像一下子吃进三箱鸡蛋皮,立马钙质过剩,腰板子发硬,嗓门也粗了,我们这位工头就是典型。我后来发现他永远把好干的活分给白人,再把难干的活依照对他的忠诚程度分给亚洲人。我开始总是被派去捡肉片,就是因为这活儿谁也不愿意干。我傻呵呵手忙脚乱地捡了一星期肉片,发现不对劲儿:指甲磨秃了,指尖露出嫩嫩的肉,碰到传送带就痛。每天站在机器前几个小时不能动,又总是向一面歪,脖子和腰也开始发僵作痛。几次吃饭时我都告诉工头我的手痛腰痛脖子痛,可是他丝毫没有把我调开的意思。
没办法,我只好在开工派活时,当着大家面告诉工头我不想再捡肉片:“It’snotfair!(这不公平!)工头没招儿,两手在空中乱抓了一阵后,只好把我派去包香肠。
从这天起,捡肉片这活儿就由我们夜班全体工人轮流做了。